月輝霧華

他們二人初相逢時, 在人類和精靈眼中都是小孩。

那天, 在秋之深林, 來了一位稀客 ─ 其實冬族精靈出現在秋域很平常, 但來者的年紀實在太小了, 外表看起來也不過七、八歲而已, 而且, 她還帶著一頭妖魔。

楓旋一面緩緩踱步到族長的居所, 一面回想著昨晚才交到他手上的資料 ─ 霜華; 真實年齡只有十來歲的“嬰孩”, 父母雙亡, 由冬族族長和一頭九尾狐(妖魔)監護撫養。冬族長寄託在秋域, 請秋族代為指導她的論典, 三年後將會參加公開考核, 要求論典一科必須通過。

……又是一個不愛唸書的死小鬼。楓旋頭痛的揉著眉心。他不幸被欽點為這位貴客的指導和招待者, 原因是二人年紀相彷, 加上他性格比同年的精靈要沉穩成熟許多; 而身為秋族首席賢者的入室弟子, 楓旋的論典當然出色。還有, 他也打算參加同期的考核。

秋神在上, 他真的討厭不懂事的死小孩啊! 他不禁長嘆一聲。

「一大早就唉聲歎氣?」秋族族長含笑的男低音傳入他耳中。

糟了, 不知不覺就到了族長居所! 楓旋趕緊單膝下脆, 朗聲道: 「楓旋參見族長。」艷紅如晚楓的雙瞳死死的瞪著地板數木紋。

「地板有什麼異樣嗎?」族長笑問。

「沒……沒有! 呃……楓旋不敢……」頭垂得更低。唉, 第一次謁見族長就禮數全忘, 師傅肯定會罵他個半死。

「我有這麼嚇人嗎?」族長失笑, 「平身吧。」

「是。謝族長。」

「霜華, 這是楓旋, 妳在林中的學習和生活由他全權負責; 好好跟他學習, 有什麼不懂的, 盡管問他。」族長友善的介紹著。

「霜華知道。」乖巧的應答, 轉過身, 清脆的嗓音再響起, 「楓旋哥哥安。」

楓旋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─ 很清秀的小女孩, 一頭長及腳踝的寶石紫長髮隨意的用綿繩束在腦後, 一雙宛如暗紫水晶的大眼睛眨巴著, 七分冷漠, 三分好奇。她身後坐著一頭龐大的九尾狐, 小女孩勉強只到牠胸口, 牠九條蓬鬆的狐尾優雅的包圍著女孩和自己, 柔順的銀色長毛透著淡淡藍光, 薄冰藍的狐眼瞅著他, 五分嘲諷, 三分玩味, 還有二分楓旋分不清是啥, 希望是欣賞或接受吧。

族長輕咳一聲, 楓旋驚覺自己盯著對方看太久了, 非常的於禮不合。他臉頰頓時一陣潮熱。

「咳。楓旋, 這位是霜華, 她身後的是銀魔殿下……」族長忍下笑意繼續介紹。

「銀魔就好, 我是妖魔沒錯, 銀色的妖魔。」銀隨意的一揮狐尾。牠早就不是殿下了。

「銀魔, 霜華小妹。」楓旋按禮的拱手問候。

「……“小妹”二字可以省略嗎?」霜華抿了抿唇。

「……抱歉, 霜華。」楓旋悶悶的改口。

霜華剛才一直在打量著眼前的小男生。是挺俊俏的, 淡金長髮襯著一雙晚霞色的眼睛, 漂亮極了! 可惜太老氣橫秋, 明明自己也只是小孩子, 裝什麼大人, 哼! 霜華明白自己外貌年幼, 可這男生看起來也不過十二、三歲, 沒比她大多少啊, “小妹”? 哼哼! 聽著就刺耳。再想到往後要跟這刻板男生朝夕相處, 還要給他迫著唸古到連作者的骨灰都不復存在的古籍; 嘖, 不爽, 很不爽!

並非霜華討厭閱讀, 對古籍也不抗拒, 但她只愛看閒書, 就是考核用不上的那些。也許是她天性散漫加上潛藏的叛逆因子, 越是硬迫著她唸的東西, 她越討厭。若考的是她前兩天才通宵達旦的啃完的小說, 說不準她不會那麼拼命的看, 搞不好連碰都不碰一下。

啪! 銀一尾巴的打在霜華臉上。「霜, 發呆要看時候場合。」這小女娃藏不住心思, 但不喜歡也別那麼明顯的寫在臉上好嗎……

「呵呵, 遠道而來, 累了吧。」族長笑著打圓場。曾經他也遇上極度抗拒論典的女孩。也許, 雪域族長冬雪對霜華的論典要求僅僅是通過, 不無原因。

疼愛的拍了拍霜華的頭, 「好了, 楓旋, 你帶他們去歇息吧, 休息夠了再帶他們四周走走熟識環境。」

「楓旋領命。」楓旋再度單膝下脆。

「霜華先行告退, 改天再找秋月叔叔聊天喝茶。秋月叔叔泡的茶很好喝呢~」同樣行單膝跪禮的霜華甜甜一笑, 無視楓旋訝異的目光。

這, 算不算語不驚人死不休? 禮數是做足了, 但語氣跟內容都有點不對勁……不, 是很不對勁。

「妳喜歡就好。」族長倒是不介意, 慈祥的笑著。

二人退出屋外, 銀對族長點了點頭, 族長回以尊重的一輯, 然後銀也跟著離去。

屋外, 楓旋一愣一愣的正沿著坡道往下走; 霜華站在矮欄邊, 看著腳下的雲霧繚繞。「吶, 木頭哥哥,」她喊住楓旋。

「我叫楓旋, 不叫木頭。」楓旋皺著眉回頭。

「……隨便啦。」霜華不在乎的聳肩, 「吶, 你打算一路走下去? 走到底?」

「嗯, 我們秋族以樹屋為居, 樹腰到樹冠層間有相連的步道, 通常是不用走到地面的。不過, 到我家的話從地上走比較方便一點吧, 還可以告訴妳在哪條山溪取水, 哪條小河淨身。」很耐心的解釋。

可是霜華不領情的翻了個大白眼, 「就是說, 要走到底是吧?」楓旋點頭。「嗯, 那我們在樹底等你。」說罷, 一人一狐蹤身躍下。

……要自殺也不用這麼激烈吧? 可憐的楓旋, 切身體會“目瞪口呆”的真義。